应如青山明月

塌房不回踩我就是傻子

(复嫣衍生)徐伯钧×白秀珠(第二十三章)

静穆的圣玛利亚教会医院内,一间小小的科室点着一盏不够明亮的电灯。由于灯泡和灯座的质量不甚般配,那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灭掉的灯泡,就在电流的刺激下,频繁而激烈的闪烁着。

 

护士用酒精和棉球擦净了那雪白手臂上的血渍,抬手擦了擦自己额上同样粘稠的汗水。

 

事实上,她很难把这段手臂跟眼前那道明晃晃的军衔联系在一起。因为 这样的手臂更应该挥舞的,是一根二尺长的教鞭。但现在,这手臂却跟那个盛放枪支的牛皮匣子紧紧的贴在一起了

 

“督军,属下已经把白小姐送回去了。”何副官走进来,开口对徐伯钧说:“属下不明白,为什么不叫白小姐留下呢?”

 

是啊,为什么不许她留下来呢?

 

秀珠揉了揉哭红的眼睛,从幻想中回过神。才刚那些清晰的景象,倏忽被房间里耀目的水晶灯刺穿,继而消失不见了。医院、护士、昏黄的灯、一切的一切,都恍如短暂的一个梦。而在那个梦里,她没有等到他的回答。

 

他为什么不开口叫她留下来呢?

 

她的眼泪又扑簌簌的落下来。

 

在血濡湿半边衣袖时,徐伯钧竟然用力的把她推开了,还虚声对她说了一句:“别过来。”

 

浴室里哗哗的放着热水,她没留神,水已经漫过大理石浴缸的边缘,像山泉划过岩石一般滚滚倾泻出来。她慌忙关掉阀门,没留神,被那滚热的水烫了一下。于是,她惊跳着,撞在了脏衣篓上。

 

衣篓被骤然打翻,白天穿的那条长裙滑落在地,被瓷砖上的水洇湿了一片。

 

连同衣裙上那块殷红的血迹,在水里的晕染下,化成了一片红色的雾,顺着水流的方向,渐渐消散。

 

她扑上去抢夺,只抢得了那余下的一抹残红。

 

那是他的血,却不知为什么,好像是从她的心底里流淌出来的一样。

 

“徐伯钧,你这个……”秀珠哽咽着,她想像小说中那些失意落寞的女主角一样,勇敢的咒骂着狠心的男人。但话到了嘴边,却怎么也不忍心说出来似的。

 

“小姐,小姐!”玉团跑进房间,没寻到人,见浴室门口有水流出来,便愕然闯入。

 

秀珠背对着她,兀自跪坐在冰凉的瓷砖上,用手擦了擦眼泪:“什么事?”

 

“我去那边问了,说是徐将军还没回来。”玉团的声音渐渐低下去,带着十分的抱歉,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。她小心翼翼的踩到满是积水的浴室里,想把秀珠扶起来。

 

才走出两步,便被呵住了。

 

“你别过来!”

 

玉团知道她的脾气,也只好停住脚。

 

“或许……这并不能算是什么大事,您想想,他一个将军,在战场上什么样的伤没受过,他哪里会在乎这个?”玉团说着说着,又自觉的住了口,她意识到,自己是真的很不擅长安慰人。

 

“不然,明天早晨,我陪您再去一趟?”她小小声的说。

 

白太太一整晚都没有回来,据李妈说,她是到双清别墅赴宴去了。金铨的骤然下野,激发了无数种野心。各方势力蠢蠢欲动,似乎要把白雄起再推到争斗的更前沿。而这一切,却都在欢笑声中,化成了一双双精致的舞鞋,和一段段轻盈的舞步。这是大事,没有人敢在这个时间去打搅她,即使是秀珠,也不能。

 

被冷落了一整晚的小peanut终于耐不住寂寞,摇晃着一圈儿小尾巴踩进了浴室的一汪水中。人与动物的悲欢本不相通,它撒着欢儿,把满地的积水踩得哔哔啵啵,踩得冒出泡泡,踩得泛起层层涟漪。

 

秀珠望着它,它便也停下来望着秀珠,追着自己的尾巴,在她眼前绕了一个圈儿。颈上的铜铃被牵引着,发出凌凌脆响。那是徐伯钧亲手给它系上的,连那背后的绳结,都还没有动过。

 

秀珠抱起它,指尖轻触着系铃铛的缎带,这还是她第一次仔细查看。人们说,看一个人选用的东西,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品味,或者他的性格。

 

青山,明月。

 

这纹样是他所喜欢的意象吧?

 

秀珠将peanut紧紧搂在怀里,那小东西身上暖融融的,呼哧呼哧的喘息着依偎在她怀里短短的绒毛蹭的她皮肤刺痒,她却舍不得放手。

 

“青山明月不曾空。”她还记得徐伯钧对她念的这句话,他的解释和书中写得不甚相同,想是他真情流露,也许,他亦有过让他痛苦的往事。

 

也许,好一个也许……原来,她从来没有了解过他的过去。

 

房里的座钟铮铮的敲了三下,已经是凌晨三点。她来到窗前,早已找不见悬在天幕间的那轮明月。到处都是青黑一片,昏暗得让人辨不清前路。她将peanut放在窗下的软垫上,小东西已经困极,刚一沾枕头就缩成一团睡去了。

 

“徐伯钧,徐伯钧……”秀珠轻轻念着他的名字,心里却涌起一阵阵冲动。情不知所起,她此时唯一能知道的就是,她已经割舍不下了。

 

再过两个小时,她就要亲自去见他,如果他还愿意解释……不管他说什么,她都要原谅他。如果他不愿意解释……不,绝无这种可能。

 

秀珠唇边扬起一丝暖融融的笑意,下楼到厨房里,翻出银耳、莲子、百合等物,还有别人送给白雄起的一盒西洋参。

 

李妈听到厨房里有声音,便披了衣裳进来。之见那灶台上正烧着热水,秀珠围着围裙,正在水池旁清洗着莲子和百合。

 

“小姐,你是不是饿了?”李妈打开碗柜,从里面取出一个包裹着毛巾的小炖盅:“我给你留了夜宵啦。”

 

秀珠擦了擦额角蹦上的水花,对李妈羞赧的笑了笑:“我不饿。”

 

李妈素来知道她的脾气,昨晚哭成那样,现在又笑着,想必已经消了气。便过来帮忙切了几片西洋参,一面将银耳泡进水中。

 

“你是要给徐将军做吧?”她背对着秀珠,试探着问。

 

秀珠顿了一顿,继续搓洗着百合。半晌,才又问:“山药也是温补的吧?有伤的人吃那个行吗?”

 

“行,”李妈笑了一阵:“照你这个补法儿,管保他那伤口一天就愈合了。”

 

小炖锅里,熬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银耳莲子羹,因为加了山药和枸杞的缘故,呈现出了一种鲜亮的粘稠感。李妈端着锅子,由秀珠用小木勺一点点盛在一个炖盅里,再裹上棉花套,像保护一个出生的婴儿那样,被装在了锦缎兜子里。

 

“叫玉团跟你去吧?”李妈试探着问。

 

“有司机就成了。”秀珠接过李妈裹好的羹汤。她略一怔,明白了李妈的深意。便又笑道:“你放心吧,我再不同他吵了,还带个劝架的做什么?”

 

李妈这才放心叫她去了。

 

……

 

车子驶到徐伯钧的住处时,天色才刚蒙蒙亮,秀珠将一件薄羊绒斗篷紧了紧,抱着那只炖盅,心想,亏得李妈将它套得严实,否则他还没喝到嘴里,就已经凉透了。

 

别墅门前的灯还亮着,里面却黑着灯。门外没有警卫,连打更的老头都在睡着。

 

秀珠推开铁栅栏门,那轻轻的一声“吱呀”并没惊动任何人,她觉得有点好笑,好像做了什么坏事得逞了一样。她径直走到那扇紧闭的大门前,按下了电铃。

 

刺耳的铃声如同啁喳的惊鸟,发出极不情愿的一声嘶鸣。

 

“是秀珠小姐吗?”

 

身背后,忽然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。

 

秀珠回头一看,原来是那花白着头发的打更老头,撑着一根旧拐杖,披衣朝她走过来。

 

秀珠转过身,愕然望着他。

 

“徐将军已经走了,他没告诉你吗?”老头问道。

 

“走了?”秀珠周身一震,潜意识里已经明白了这两个字的真实含义,但却不愿相信般的问道:“什么走了?他走哪里去了?”

 

“回越城啊?”老头把衣服裹得更严实了一些,颤巍巍的爬上台阶:“他们乘凌晨那趟火车,这会儿都走了……”他眯缝着眼睛,借着灯光面前看清了怀表上的刻度:“哟,走了好几个小时了。”

 

“什么?”秀珠凝眉瞪视着他:“你胡说什么?”

 

她急促的拍打着紧锁的屋门,寄希这是徐伯钧为了吓唬她,而同她开的玩笑。他这人是最有心计的,他是想让自己着急,想让自己明白,自己到底有多么在乎他,所以才要故意躲起来。他最喜欢这样的游戏了,不是吗?

 

“秀珠小姐,你别拍了,这里面半个人都没得。他们前半夜就走了,你瞧那门口,半个警卫都没有。”老头说着,哗啦啦的翻弄着腰间的钥匙,一面用苍老的声音说道:“这儿现在就剩下我一个看房的老头子了。”

 

房门被咔哒一声打开,里面依旧是黑洞洞的,老头顺手拉开墙边的一处开关,屋里骤然刺目起来。

 

他果然没有说谎。

 

秀珠呆呆的走进客厅,只见四处都是白花花的一片。被白色防尘布罩着的家具,都端端摆在它原来的位置上。花瓶里空空的,纸篓里空空的,桌子上,壁炉上,柜子里,箱子里,到处都是空空的。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,又好像,被人抹去了一切他曾存在过的印迹。

 

秀珠默然,手上骤然一松,那包着汤罐的小兜子,就滚落在地上,发出悄无声息的一声抽噎。

 

他的卧室里也是空落落的,秀珠打开点灯,望着那张照着防尘布的大床,床头柜上的琉璃灯折射出缤纷的光泽。或许,就在前天夜里,他还曾偎在这里看书。那琉璃灯罩上的玫瑰图案,就静静的映射在他的前额。但是现在,那玫瑰图案只是空落落的映在了白色的布单上。

 

像被一瞬间抽空了灵魂,她颓然在徐伯钧的床边坐了下来。抚着那只软枕,缓缓的依偎下去,好像只有这里,还能捕捉到他存在过的,最后一丝温度。

 

她的眼泪落在那张平整的布单上,晕开一团水渍。

 

“徐伯钧,你这个狠心的……”她咬住唇,伏在枕上呜咽起来。

 

“白……”老头还想劝上两句,却又觉得唐突,只好远远的走开了。

 

她哭了一阵,忽觉得那布单下,一个什么硬硬的东西膈着了她。掀开一看,竟是一方扁扁的纸盒。盒内静静躺着一封牛皮信封包着的信笺,封口处椭圆形的酒红蜡封上,赫然是“徐伯钧私印”几个篆字。

 

她小心翼翼的启开信,不至于伤了那印着他名字的蜡封。

 

秀珠吾爱:

写下这封信寄希望你看到,当然,也坚信你能看到。

至此,先向你道一声:抱歉。各中原因,本该亲口向你解释,但说起来,或许你会觉得好笑。堂堂徐伯钧,竟然没有勇气拨通你的电话,只好像个懦夫一样逃避了。这一封长信,说来是想向你倾诉。又恐你并不爱听那些苦闷的故事,权且只作为我对你我关系的一段解读罢。

于你,我是有愧的,但于爱情,我绝无亏欠。

诚如你所言,徐伯钧来北平,有他自己的目的。一个历经十年磨难的复仇者,带着他的野心,带着他的恨意,一往无前的来到北平。但他也不曾想到,他的腾腾杀气,竟会拜在一位姑娘的一瓶香水里。很难解释这是怎样一种感情,或许你会觉得幼稚,但不得不承认,姑娘的任性和骄傲,让他找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。

曾几何时,在父辈的庇佑下,他也那样随心所欲的做过自己。他可以捉弄任何人,并且不必对后果产生恐惧。他可以带着自信和骄傲,笑着接受所有人艳羡的目光,并且不必担心有一天会落魄。所以当他看到那个姑娘的时候,他其实看到的,是曾经的自己。

十年苦雨孤灯,他也曾怯懦的幻想过,何时何地,才能回到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,重现彼时的快乐。那位姑娘给他带来的惊喜是真真切切的,甚至于,让他充满诡计的生命里,再次看到了光。他已身陷斗争的漩涡,于是才要竭力仰望。

综上,当你质问我对白家是否带有某种目的时,我的答案是:的确有目的。但我对你的感情,并不是假的。你可以质疑我爱你,但却不能质疑我爱你。

我与金家的事,你只需等白总理回来,一问便知。

你曾对金燕西有旧情,与金家亦有旧交。因此,我不敢奢望你全心全意的支持我的做法。当然,这并不是质疑你给予我的高尚的爱情,而是将心比心,我亦不忍让你同过去的生活完全割裂。因为这一定会让你痛苦,而我,只希望你能快乐。或许作为你的一个爱慕者,我的所作所为,并不能使你完全认同。但我只能说,我只有短短的十五天,而又贪婪的渴望在这短暂的时光里,得到你的爱情。为此,我已经穷尽我全部的智慧了。

秀珠吾爱,卿如明月我如青山,承蒙垂爱,月映青山,徐伯钧无以为报。此去越城不能面辞,乞望珍重。若无缘再见,仅祝终生安乐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徐伯钧

 

从别墅出来,晨光已渐上枝头,四处冷悄悄的,抬眼一望,原来秋叶早已落尽,灰突突的枯枝在冷风中摇曳,映得青石路上残影幽幽。

 

秀珠裹着斗篷,只叫司机一个人先回去,她想一个人走一走。那司机也不敢妄自先去,只好徐徐的开着车,在离她一百多米的地方跟着。

 

在离白公馆还有两条街的地方,一个穿长袍马褂的老头笑盈盈的朝她应了过来。秀珠看了好久,才瞧出这人是张熟悉面孔。

 

“哦,卖香水的王老板。”秀珠朝他点了点头:“你家里的事办完了?”

 

王老板推了推他脸上的玳瑁色圆眼镜,殷切的对秀珠笑着:“十几天没开店,终于把事办妥了。”

 

他说着,将手里一个油纸包的礼盒端到秀珠面前,邀功似的说道:“白小姐,这可是正宗法国货,满北平就只有这一瓶。”

 

秀珠一怔,没精打采的说道:“我可没订香水。”

 

老板笑道:“知道知道,这不是白小姐订的,是徐将军订的,早就付过账了,我一瞧,那地址不是白公馆吗?就巴巴儿的给您送来了。哈哈哈,当初徐将军来我的小店点名要这瓶香水,又说什么,不要让北平城里再看到别人家小姐用……我还不明白什么意思,后来看到报纸,才知道您和徐将军原来是……嘿嘿嘿,他可真是个有心人呐……”


【ps:这章会获得很多评论吗?(*^▽^*)】

评论(82)

热度(159)

  1. 共5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